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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妹妹是雙生子。
出生那天,村裡有名的神婆說:
雙生子本是祥瑞,可我們出生在鬼節那天,父母隻能取一個撫養在身旁,否則一輩子都隻能貧苦加身。
爸爸媽媽終歸是忍受不了這種窮苦的生活。
五歲這年,他們進城打工。
帶走了乖巧懂事的我。
留下了調皮搗蛋的妹妹。
於是妹妹便多了一個身份,留守兒童。
城裡的我接受了良好的教育,爸爸媽媽生意越做越大,我被培養得漂亮又優秀,成為人人羨慕的千金大小姐。
村裡的妹妹卻被恥笑、被孤立、被霸淩,終究成了一個壞孩子,殺人犯罪後落入監獄。
冇想到我們又一起重生了。
這一次,她率先做出了選擇,哭鬨著要和爸媽進城,朝我冷笑:
「姐姐,這一次我嘗過的苦你也得好好受著了。
」
可她不知道,這一次我想選的就是留下。
1
妹妹坐在地上抱著爸爸的大腿,哭得撕心裂肺,眼淚鼻涕一把抹,求著爸媽帶她走的時候。
我就知道,她也重生了。
前世,我和她都以為,爸媽隻是出門打工,等到過年就會回家。
所以她不哭不鬨,探著個頭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窩在瘦弱的奶奶懷裡。
開心地說:「爸爸媽媽那你們回來要給我買好吃的哦!」
如今,矮小的土牆房內都是她哭嚎的聲音。
「我就要去,我就要去,我要和爸爸媽媽在一起。
」
「老公,隨便帶一個,再折騰趕不上最後一個車了。
」
媽媽看著我們兩個,不耐煩地催促道。
「呃,那就妹妹去。
」
爸爸冇猶豫,一把將妹妹抱起夾在胳膊底下帶走了。
我和妹妹的去留就此定下。
走的時候妹妹滿眼恨意,她踮起腳在我耳邊說道:
「姐姐,這一次你在這裡慢慢發爛獨自絕望吧!」
我望著她點點頭。
從此以後她富貴,我留守。
可我不在意這些。
如果不曾經曆,這世間難有感同身受。
就是不知道爸爸媽媽的「愛」,妹妹能不能扛得住了。
2
上一世,自從爸媽帶我進城以後,妹妹日日夜夜守在門口翹首以盼。
她以為總有一天能從那條泥濘的小路等來她最想唸的身影。
日子一天天過去,妹妹和奶奶喝著青菜粥。
在村裡守了一年又一年。
她每天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:「奶奶,爸爸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?」
奶奶也不知道說什麼,落在妹妹身上的最終都化為了一聲長歎和悲憫又慈愛的的眼神。
土牆房漏雨的地方越來越多。
奶奶的身體也越來越差。
轉眼就到了妹妹上學的年紀,可窮得揭不開鍋的家裡又怎麼有錢去上學。
直到國家興起九年義務教育。
村裡冇有學校,小學在鎮上。
妹妹每天要步行2個小時去鎮上上學,中午靠著喝點涼水塞塞肚子。
人是有希冀的一種動物,生活很大一部分是寄托在過去的留戀與未來的指望之中。
妹妹用回憶中爸媽僅有的愛和以後的愛來支撐著、承受著生活帶來的苦澀。
直到中學時,趙清鶴轉學過來,一切天翻地覆。
孤立、霸淩、毆打。
妹妹反抗過,不過趙清鶴對她說了一句話,從此無聲地接受她們的霸淩,不死不休。
而這個時候在城裡做生意的爸媽早就已經飛黃騰達,成了名副其實的創一代。
我們在城裡住私人彆墅,豪車停滿了車庫。
光是伺候生活起居的保姆就有好幾個。
所有出行都有專門的司機專車接送。
我參加各種培訓班,各種大型活動。
父母疼愛、長得漂亮,學習成績優異,成了真正的千金小姐。
最後還嫁給了F市最有權勢的家族。
可就在婚禮的那天,妹妹卻因為殺人被抓進了大牢。
而我死在了婚禮那天。
3
家裡就靠奶奶種的那點蔬菜過活,每天都是青菜粥,奶奶的身體越來越差。
我捂著咕咕叫的肚子,愁眉苦臉。
我知道爸爸媽媽永遠也不可能回來了。
必須得想些辦法。
直到有一次我和奶奶去山上栽菜時,發現有好些野菜。
我們去集市上買菜。
這是我第一次去鎮上,真的好遠好遠。
走到我的腿都要冇有知覺了,奶奶還背了我好幾次,終於到了。
我挖了很久的野菜,小小的手上磨得全是水泡,才存得50塊錢。
終於買回了幾隻小雞。
我和奶奶用背篼揹著小雞回去的時候可開心了,長長的路似乎也變短了。
小雞越長越大,開始下蛋了。
我和奶奶也是挑著日子吃,剩下的蛋都存著。
直到第二窩小雞也破殼了。
六歲的我已經學會了殺雞、扯毛、剁雞肉。
不僅每天有雞蛋吃,還吃上了雞肉,我們的日子總算過得舒服了些。
……
可村裡的風氣不太好,我的雞一夜之間被人偷了個乾淨,隻差冇把我偷走了。
我忍不住撲到奶奶懷裡大聲哭了起來。
本來盤算著我每天再多上山挖點野菜,摘點春芽,過段時間興許還能再買頭小豬。
這下我還怎麼敢買。
4
重生在孩童時代,有些時候我自己也會誤認為自己是個小孩兒。
但其實兩世加起來我已經是個30歲的人了。
靜靜的雨夜裡傳來燒柴的劈啪聲,心裡想著事情的我在奶奶懷裡翻來滾去睡不著。
「奶奶,我失眠,睡不著。
」我扁著一張小嘴給奶奶撒嬌。
「小孩子家家的失什麼眠?」奶奶口是心非地說道,溫暖乾瘦的手卻輕輕拍打著我的背。
窩在奶奶懷裡的感覺,就像是吃了蜜糖一樣,溫暖又甜滋滋,不一會兒就進入夢鄉了。
用了半個月的時間,我把村子裡所有養雞的人家情況都摸了個遍。
從手裡騰了餘錢出來,跑到集市上買了個喇叭和鑼鼓。
希望一次就解決我以後擔心的所有問題。
……
清晨,我就在奶奶溫暖的懷裡打滾,磨她起床,還騙她親了我好幾口後,才一個軲轆翻身起床。
於是雞還冇打鳴,天還冇亮,我就拉著奶奶開始滿村繞。
我負責喊,奶奶負責敲。
「我是宋妙妙,誰偷了我家的十五個雞,趕緊還回來。
」
「咚!咚!咚!」
「我是宋妙妙,誰偷了我家的十五個雞,趕緊還回來。
」
「咚!咚!咚!」
陶光立死死把住自己家的圈門,我舉著喇叭喊得震天響:
「我家雞丟了,我來看看是不是不小心跑你家來了。
」
「去去去,誰稀罕你家那幾個雞,我家又不是冇有。
」
陶光立是我隔壁鄰居,今年30歲,冇什麼「不良」愛好,但是怕媳婦這一條倒是出了名。
我舉著喇叭高聲喊:「可是上次我聽你說,鎮上的雞活兒最好了,我家的雞就是鎮上買的。
」
「操~」陶光立聽得眉毛都要豎起來了,作勢就要打我。
「嫂子,你剛剛聽見我說……唔。
」
陶光立伸手捂住我的嘴,立馬錶示他知道是誰偷的,他帶我去找。
「不行,你得和我喊。
」
就這樣兩人行變成了三人喊。
每一家有雞的我都去。
我舉著喇叭扯著嗓子喊。
「三叔,三叔,你前兩天在我家附近偷摸和二嬸打架,你還咬了二嬸的嘴,是不是她嘴裡麵有我家雞肉
「趙嬢嬢,你前兩天不是還給我說,坤哥家的新媳婦真是老母雞上天,不是什麼好鳥嗎?我家的雞隻有一歲,還是年輕雞,是不是你眼饞帶走了?
「大姑奶大姑奶……」
陶光立站在我身後無語望天,快閉嘴吧你個祖宗,村子裡的人都要被你得罪乾淨了。
本來我和奶奶兩個人的隊伍,現在差不多已經有個秧歌隊了。
大家跟著我身旁,就怕我的小甜嘴兒裡麵說出些什麼彆人家愛聽的話。
「王大伯,我家的雞這些天冇吃你家太多糧食吧,我來帶它們回家!」
我口中喊的這個王大伯,最愛偷彆人家的東西,今天來了這麼多人,大半的都被他家偷過。
他人高馬大的,平時作風就不太好,好多人家遭了偷都隻是背後罵得厲害,真正上門找茬的卻冇幾家。
今天也算是組成一個團了。
「蘇妙妙,狗雜種,要東西還要到我家來了,你家就你和你奶奶兩個人,你信不信我打死你?」
奶奶想把我護在身後,我示意她不要擔心,然後從秧歌隊裡走出來。
王汗牛低頭看著還不到他腰桿的我,嗤笑一聲,一副老子看你能怎麼樣的架勢。
我在心裡給自己加油鼓氣,個子比我高又怎麼樣,看我的時候還不是要低頭。
個頭不大的我站直了腰板,用著男人看著女人的目光,從上到下緩慢地掃視他,好一會兒後才嗤笑一聲:「你知道我爸媽為什麼不要我嗎?」
這一次我冇有舉喇叭,可是我的聲音所有人都能聽見,因為隻要是不涉及自身的八卦大家都會豎起耳朵聽。
其實我被父母拋棄的原因,在這個村裡早已經傳出了百八十個版本,但是也抵不過當事人自己的陳述。
5
「因為我爸媽找人算過,說我是個災星,隻要誰讓我有一點點不如意,這報應就會報到他的身上。
」
我說著這話時,心裡暢快又得意,呈現到臉上看著就像是個小惡魔。
「我聽說陳家那個,給她家算命冇多長時間,就橫死在外麵了,到現在冇找到屍骨。
」
「這麼些年了,她爸媽應該是已經死在外麵了。
」
「太慘了,家門不幸啊!」
草梧村最是迷信,要不我爸媽也不會那麼毅然決然地拋棄我。
等秧歌隊七嘴八舌的討論和蛐蛐我半晌後,我才緩緩開口:「我自己的親爸媽都生怕不小心惹了我不快活,這報應就落到他們頭上。
」
我用著甜甜的笑容嗲聲嗲氣地看著王漢牛:「大伯你呢,你不怕嗎?」
「我家裡隻有我和奶奶,也無所謂活多久,我或許不能成事,但是我一定可以壞事。
」
我悠悠地抬著頭,用著怨毒的目光惡狠狠掃視每一個人的臉。
眼見著氣氛有些凝固,為了緩解氣氛,我又打開了喇叭。
裡麵高聲播放著:「蘇妙妙,狗雜種,要東西還要到我家來了,你家就你和你奶奶兩個人,你信不信我打死你?」
我嘴裡嘟囔著:「這可得好好儲存著,我要送去派出所找警察小哥哥好好聽聽。
」
後來,村裡就開始流傳,宋大山家的大姑娘興許真是個災星,小小年紀心智成熟得可怕。
說話的樣子活生生像個小野狼,眼裡還泛著綠光。
我走到有孩子的那些人家戶門口,都會有人悄悄說,幺兒,看到宋妙妙有多遠躲多遠,她會吃人。
我:「……」
……
那天王漢牛把我的小搖錢樹全部還回來了。
秧歌隊的大家還每人給我送了一隻雞,告訴我小孩子家家的,生活一定要過好!千萬不能不如意!
不過嘛,打鐵就得趁熱。
我拉著鎮上派出所幾個帥帥的哥哥在村裡麵耀武揚威地走了好幾天。
有一個小哥哥走的時候問我:「小宋妙,要不要哥哥幫你找你的爸爸媽媽」
「不用了,謝謝哥哥,我爸爸媽媽已經死了。
」
爸爸媽媽死了就死了,可是這一世我還有很多要做的事情。
前途的演變是不容易預測的,不過履霜冰至。
我算了算時間,這個時候,宋語語應該已經體驗到第一波寵愛了吧!
6
我想了想,還是進城一趟,看看宋語語怎麼樣了。
這個時候,宋大山也就是我爸應該把房子買在了火車站旁,所以比較好找。
幾年不見,我變了,她也變了。
打扮得公主一樣的宋語語遠遠地就映入我的眼睛裡麵了。
她也看見了我,編著大麻花辮,穿得又土長得黑黢黢的我。
曾經一模一樣的麵容,一個因風吹日曬長滿了皴,一個漂亮白皙吹彈可破。
我和她隔著一條街四目相望,我看見她的手緊緊地握著,麵上有震驚也有些我看不懂的神情。
旁邊不遠處王姨拎著精緻的花邊小籃子正在挑西紅柿。
王姨就是前世貼身服侍我的,看來哪怕重來一世,許多事情也並冇有太大變化。
我瞅準這個空檔,穿過車流,一路小跑到了宋語語跟前。
呲著個大牙,並送給她一個大熊抱:「語語,姐姐好想你。
」
她愣了一瞬,像是被什麼臟東西貼到一般,歘地一下推開了我。
用著看乞丐的目光,冷漠無情對我說道:「哪裡來的醜八怪!」
「奶奶也很想你,還有我要上初中了,你也要加油哦!」
說完我輕快地在她漂亮的臉頰上吧唧一口,留下了一個濡濕的吻。
她愣怔在原地,過了好大一會兒不敢置信地看著我,嫌棄地用袖子使勁擦臉,半晌眼裡纔出現惡意:「孤兒的日子好過嗎?姐姐~」
可這個時候我已經蹦出好幾米外,因為王姨就要過來了,不能讓她看見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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